第四章 小武(第2/3頁)

也許他比較笨,從來沒有一次成功的想象出老師要求出現的場景。歌倒是會唱幾句:“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只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但此時的這些畫面卻像在褚青腦中推開了一扇窗,一個從未見過的世界逐漸呈現出來。

他感受著這些畫面,感受著本子裏的故事,感受著這個叫小武的小偷的喜怒哀樂。

不知過了多久,褚青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仰躺在床上。

那個叫汾陽的小縣城,他沒去過,此刻卻無比的真實。

黃土路上碾過塵煙的破客車,街邊喧鬧的大音響放著流行歌,歪歪扭扭的電線杆被鋼索固定著,上面銬著小武,小武蹲在地上。

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他們冷漠地看著小武,小武冷漠地看著他們。

這一切都像自己經歷過的,褚青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他忽然很想哭,為了這個小武。

關於表演,有一句話被很多人所推崇,叫“演員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的臉變成面具。”

並且有無數的演員都在走這個路線,典型例子就是號稱千面影帝,香港演員裏戲路最廣的梁家輝。

但內地的陳道明對此有過評價:我想一個能演千面人物的演員不是一個好演員,因為他演什麽都只有三分像。

梁家輝固然不止三分像的程度,他演的每個角色雖然都能達到八十分,卻很少有一個角色能達到一百分。

那最高的表演境界是什麽呢?

陳道明自己的答案是:無語。

很玄乎的概念,說白了,無非自然二字。

表演,不是能表現出強烈的戲劇張力就是頂級演員,更難的是需要你松弛的時候,還能做到收放自如,舉重若輕。

比如葛優,那種天然的松弛感,圈內無人能敵。

還有姜文,表面看著氣勢逼人,卻也擁有著一種絕佳的松弛感。《芙蓉鎮》裏演秦書田,那場用跳華爾茲的動作,耍著掃帚去掃街的戲份,正所謂返璞歸真,方為天成。

很多閑得蛋疼的人都給表演劃分過層次,表述不同,本質相似。

簡單說,就是武俠小說裏常用的那句: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做演員,褚青才剛上路呢。

……

天空透凈,白雲朵朵。

廣袤的大地向四周延伸,空空無跡,西面隱約露出高出一線的灰綠山脈,那是呂梁山。

一條歪歪斜斜的黃線極不協調地嵌在荒地上,就像手藝很差的裁縫縫補的衣線。

“突突突!”

“突突突!”

一股強烈的噪音從土路上傳來,緊跟著是一輛快散架的拖拉機,車頭和車廂絕對不會往同一方向擺動,左搖右晃,苟延殘喘地慢騰騰開著。

後面,跟著一輛灰色的面包車。

褚青坐在車廂邊上,半拉屁股懸在空中,無論拖拉機怎麽晃,身子仍然穩穩的,讓同坐的另外三個人好生羨慕。

除了賈樟柯和王宏偉,又多了一個人叫顧崢,也是他們的同學。

“我說導演啊,那攝影大哥不行啊,太嬌,坐沒十分鐘就吐了。”褚青夾著根煙,抽了一口,看著空曠的原野,不見春天的綠色,還留著冬日的肅靜。

這讓他覺得很親切,從小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又狠狠吸了一口,隨著煙草味進去的還有幾絲幹冷的空氣。

“人家香港就沒有拖拉機,能堅持十分鐘不錯了。”賈樟柯笑道。

顧崢性格很大咧咧,剛認識就跟褚青稱兄道弟,跟著道:“就是!人家放著香港電影不拍,跟我們來這窮鄉僻壤,那是這個!”說著豎了豎大拇指。

《小武》的資方是一家香港公司,攝影師也是香港人,叫余力為。整個劇組人員加上主要演員,一共才十幾個人。

褚青自然演小武,原定的人選是王宏偉,這會兒給他換了個角色,演小武曾經的好兄弟,後來變成民營企業家的小勇。

演胡梅梅的,也就是那個歌廳小姐,說是師範大學的學生,叫左雯璐,副導演則是顧崢。

這六人,就是劇組的核心主創。

因為全片在汾陽拍攝,表現的也是這個小縣城的故事,所以大部分演員都要用汾陽話演出。

左雯璐不用,胡梅梅本來就是外地妹,說普通話也能理解。賈樟柯本來也想讓褚青講普通話,褚青說不用。

他比不了那些一心多用的聰明人,他一直都只能專注做一件事,做好了再去做另一件。

既然在拍電影,那自然就得拍到最好,所以一路上,他就讓賈樟柯用汾陽話跟他聊天,自己再對照劇本練習。

方言這東西,不像外語,相互間都有相通之處,只要神似就可以了。褚青語言天賦居然不錯,照貓畫虎,說得也像模像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