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節:灼夏(下)

劇場中,光打得有點太足了,這讓舞台上的那位女演員的臉簡直就像是一塊反光板一樣,看著有些模糊,但即使如此,也無法阻擋她獨特的氣質——和之前上場的其他那些演員包括男主角在內不同,她就是這麽走上來,一句話都沒說,卻能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氣質,是的,氣質,在前邊那些觀眾看來,這就是氣質,是這位女演員獨有的氣質,但是在後邊坐著的這兩位專業人士看來就不是了。

“不錯,很自然啊?”

束玉這樣說了一句,杜安沒搭話,而束玉的話恰巧就指出了這位女演員與眾不同的本質因素——她很自然。和其他演員無時無刻不流露出一種“我在表演”的感覺不同,這位女演員就是很自然地走著,很自然地坐著,很自然地用鍵盤打字,甚至連演技都沒有,但就是讓人看著舒服,看著比其他人更順眼。

“叫宋甄是吧?拍《電鋸驚魂》的時候,我記得你就介紹她來劇組裏工作過。”

束玉又加了這麽一句。

杜安“嗯”了一聲,還是不說話,只是雙手環胸看著上面。

從開場到現在,他一直都是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動過,若不是偶爾眼睛會眨一下,簡直都要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雕塑了,讓人感覺甚是奇怪,因為這出表演實在稱不上精彩。

表演拙劣就不說了,台上的這些演員台詞都能經常念錯,有處地方男主角甚至連續念錯了三遍台詞,而且偏偏他執拗地就是不跳過,連續重復了三遍錯誤的,直到重復第四遍的時候才終於念對了,臉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尷尬表情。

八點鐘方向的攝影師利很給力,給了一個大特寫把這一幕清晰地捕捉了下來,控制台的導播也很給力,適時地切到這一畫面、再通過舞台後方兩側的大屏幕清晰地放映出來,讓在場的觀眾看得清清楚楚,於是前面那十幾位觀眾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起來,台上的演員表情更加尷尬了。

而杜安也只在這個地方把手從自己胸上放了下來,一直緊繃的眼神也放松下來,甚至還對旁邊的束玉說了一句:“每個禮拜都在改,記不住倒也是正常。”

現在輪到束玉不鳥他了,根本不回他的話,只是在他把頭重新轉了回去後才說了一句:“所以這樣的表演有什麽意義呢?你承諾的呢?還是說……你根本就不像你說的那樣,能隨手拿出一大堆精彩的想法來?”

杜安不說話了,看著舞台上的表演,半晌,才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束玉欲言又止,看得出來她很想克制自己,但是最終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那到了什麽時候才是時候?你知道的,我們可以不在乎財報的難看,可以不在乎現狀的窘迫,但是我們至少需要看到未來的可能性呀,可是事實呢?看不到未來。甚至底層員工都意識到了這點——現在已經有成員開始提出辭職了,而且人數還在增加,沒有人看好這裏的未來。”

杜安轉頭,看向她,輕聲問道:“包括你?”

束玉沒有回答,但是無聲本身已經是一個答案了。

杜安看到她不說話,於是也不說話,只是轉回了頭去,看著舞台,眼神深邃。

自從《電鋸驚魂》的中後期、束玉因為沒有退路而不得不和自己站到一起開始,她就是自己的親密戰友,從來都是義無反顧地堅決和自己站在一起,自己往東她絕不往西,杜安甚至都已經習慣了這個影子的存在,可是現在他才知道,束玉不是他的影子。

她也是有自己想法的人。

她之前之所以會不管不顧地陪同自己並肩作戰、與一切為敵,很大原因應該是因為自己一路以來除了自己主動的放棄外,沒有一次是失敗的——不管是面對著誰,不管局面有多麽窘迫,自己總能打出漂亮的一仗,自己是無敵的。

可是這次不同了。

束玉之前雖然說著“陪自己扔錢也無所謂”,但是在她心中大概還是一貫地認為自己必會成功的。可是自己這次卻“輸的很慘”,不敗神話破滅了,這應是出乎了束玉的意料,所以她對自己的信心也開始動搖了。

他們仍是親密戰友,也只是親密戰友,他已經不是一個值得盲目信賴的神了。

在一旁的束玉此時又開口了,繞開了這個話題,“這邊的事你還是不要太專注了,我們現在的重點是《解放日》的宣傳工作,那邊不能再失敗了。我和三爺已經商定安排好了相關的宣傳工作,綜藝、幾大城市巡回宣傳、媒體采訪等,都需要你出席配合,接下來的一個月你會很忙。”

杜安緩緩轉頭,看著她,黑暗中,只有舞台上的絲絲余光勉強照亮這黑暗的角落,束玉的臉都看不清,只能看到她的眼睛發亮,與自己對視毫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