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節:非人

杜安看到自己說了之後,關棠“額”了一聲,看著鏡頭上定格住的畫面,眼神有些茫然,顯然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問題。

在定格住的畫面上,是空軍部隊的軍人們圍坐在一起看電視,而關棠坐在最中間,兩手交臥在一起,手肘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整個人身子往前傾,看著電視機,眼神專注——從單獨的畫面角度來看,他這個動作和表情都沒什麽不對的。

然後杜安就給他解釋起來:“從劇本設定上來說,你這個角色是一個跳脫活潑的人,所以你的坐姿不應該是這樣的,你應該表現出你的這種性格來。”

但是特約演員之所以混了很久還是特約演員,也確實是有原因的——當然,朱茜當年也只是個小特約演員,但是那畢竟只是個例,更多的人都是像關棠一樣,聽到杜安的講解之後只是裝作很懂的點頭,眼神卻還是迷茫。

杜安看看關棠,也明白他還是沒有聽懂,只是大概不想被自己罵,所以才裝出一副聽懂了的樣子。

於是他換了個方法,“這樣吧,我來做一遍,你等會照著我這樣來演就行了。”說完,他就走了過去到關棠剛才坐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來,懶洋洋地往後面一靠,雙腿岔開,右手手指呈扇形散開,托著自己的臉,手肘支撐在大腿上,左手隨意地往左腿上一放,眼神略有些慵懶而又專注。

“注意這些動作,還有眼神。”

杜安明明是如此專注的表演狀態,嘴上卻說著完全不相關的話語,旁人看了之後感覺別扭極了——就像是一個相聲演員一邊拿刀砍人,一刀、兩刀、三刀,砍得血肉飛濺,臉上表情猙獰兇狠,嘴上卻說著“相聲是一門語言的藝術,講究說學逗唱”。

這種感覺別提有多別扭了。

接著,杜安突然腦袋動了一下,小小往下一縮,似乎是有人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然後他回頭,看了後面一眼,接著雙手一撐膝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繞到後面,走動起來。

他的每一步都很正常,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讓人感覺他是在跳躍著的。

“注意我的腳。”

杜安又是一邊走著一邊說起來,“每一次腳掌提起來的時候,腳尖都要小小的蹬地一下,動作幅度不能大,意思一下。”

他說話的時候,身子有些輕微的搖擺,雙手在身邊也並不是自然地下垂,而是有些上提左右揮動的小動作,眼睛也朝前邊看著,眼睛的焦點集中在一個點上,隨著身體的移動眼睛的焦點也不斷移動,但始終保持在一個高度上。

關棠明明知道這些話都是對自己說的,但是他現在仿佛就看到了就有一個人正在杜安的前面走著,杜安在跟隨著他,這些話也全都是對那個人說的。

而他這兩句走完,也已經走到了第三排衣櫃的位置上,這場戲就到此結束,於是他也站住不動了,轉過身來面對著關棠,問道:“看明白了嗎?”

關棠沒有說話,現場其他正在圍觀的工作人員們也沒有說話,所有人還沉浸在剛才的那一幕當中:杜安的外表和動作很明顯是劇中的一個活潑跳脫有些痞的軍官形象,但是他的聲音和語言內容卻是他們的杜安杜導,就像是同一個身體裏拄著兩個人,一個控制著他的身體,一個控制著他的聲音,這他媽還是人嗎?

康俊安則是看著杜安,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他媽是什麽表演技巧……”

在拍《風月》的時候杜安的演技就令他激賞不已,但是那個時候杜安還是在一個演什麽像什麽惟妙惟肖的階段,那種一對一式的展現方法雖然高超,康俊安卻還是在一些著名演員的身上看到過的,而現在杜安的這種表演他已經不知道怎麽評價了——人格分裂式表演方法?抽離式表演?

反正康俊安也合作過不少導演和演員了,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做到這種變態的程度,甚至聽都沒挺過。

這已經不是表演範疇,而是精神病領域了吧?

這不禁讓康俊安想到一句話——天才都是精神病。

而這邊的杜安卻是不知道康俊安的心理活動。

他看關棠沒反應,又走到關棠面前問了一遍:“看明白了嗎?”關棠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連聲道“看明白了!”

於是杜安點頭,道:“那你來一遍。”

他看到關棠點頭,就要過去照著杜安剛才的來一遍的時候,突然又停住了腳步,轉頭問了他一句,“杜導,我要像你剛才那樣一邊演一邊說著不相關的語言嗎?”

杜安靜靜地看著他:他真有些懷疑自己面前這位特約演員的腦袋是不是被門夾過——自己剛才那樣做只是為了給他講解,他作為演員還那麽做是要幹什麽?給空氣講解嗎?

他卻不知道關棠只是還在為剛才那有如靈異現象般的表演方式震驚不已,心有旁騖之下無法專心思考,導致智商都下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