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節:我們都是瘋子

鞠完躬後,杜安開始和自己的劇組成員們開始擁抱,他抱了抱賈宏生——這位之前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的演員此刻終於安定了下來,表情有些唏噓。

“你的表演很偉大。”

杜安用力地擁抱了一下他,稱贊道。

這部劇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主角來貫穿整部電影,而賈宏生表現得令他非常滿意。這位生性有些沉悶內向的演員演繹出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他、一個樂觀開朗、無比堅強的王明,光是看電影的話,完全想象不到這位王明的扮演者私下裏會是如此沉默內向的一個人。

他的發揮對於影片的成功起到了至關緊要的作用。

“謝謝。”

賈宏生用力地回抱了一下他,聲音有些梗塞。

杜安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背:和賈宏生相處了這麽久的他,知道這位演員這次的回歸有多麽艱難。

放開賈宏生後,她又一個個抱過去,束玉,朱茜,陳昆,張家譯……

擁抱完之後,所有主創上台,在杜安的指揮下一齊向台下的觀眾們深深地鞠躬敬禮,立刻又是引起掌聲一片。

最後,杜安拿過麥克風,望著台下這些觀眾,開始發言,掌聲也停息下來。

“首先,很感謝現場來了這麽多的觀眾,而且耐心地看完了這部電影,謝謝你們。”現場掌聲又起,杜安實在有些受不了這種場面,本來想說的話只好憋回了肚子裏,轉而把話題移了開來,“其次,我要感謝我的劇組成員們,是他們的通力合作和優異發揮,才會有今天的這部電影,特別是我們的男主角,賈宏生……”他開始把話題往別人身上轉。

主創們發表了一通感言,媒體又采訪了一番後,首映禮就結束了。

首映禮正式結束後,劇組又去金陵飯店舉行了一場晚宴,慶祝首映禮的成功,而觀眾們不同,他們看完電影就回去了。

他們中,有的還沉浸在剛才的電影中、和同伴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劇情,討論著角色;有的則是迫不及待地向朋友推薦,一定要來看一次這部影片;有的不明白影片的意味,還在思索;還有的,則已經坐在了自家的電腦面前,打開電腦,開始準備寫影評。

葉琳就是這樣的一員。

但是她看著電腦屏幕,卻不知道從何入手。

這部影片可以寫的點實在太多了。

從淺表來說,可以說《飛越瘋人院》對於現在正鬧得火熱的電療治療網癮的問題具有深刻的意義——看到王明被強迫進行電擊治療時那悲慘痛苦的模樣,那些家長們還會願意將自己的孩子送進那些網癮戒除機構中去嗎?

之後王明被切除了額葉之後癡傻的模樣,則是對額葉切除手術發起了挑戰,很可能掀起一波反對該手術的浪潮。

這並不是臆想,一樣事物的出現總伴隨著兩方面的聲音,額葉切除手術雖然在治療精神病患者方面作用突出,發明者還獲得了諾貝爾醫學獎,但是沒有什麽東西是永遠對的——她剛才搜索了一下,發現反對聲不少,只不過這些聲音都是零散的,而《飛越瘋人院》無疑可以成為一位領軍者。

這些都是從淺表上來說可以寫的點,而更深層次的方面,可以寫的點就更多了。

這部電影表面上是說瘋人院,但是卻是在說我們所生活的這個現實社會。

現實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瘋人院,我們都是精神病人,按照上位者的意念在生存。導演的意圖似乎是呼籲人們像王明一樣勇敢地站出來抗爭,去打破這層牢籠,追尋自由。

但是葉琳想找些新鮮的東西出來,於是她想到了最後那個結局,想到了巴特的笑容,想到了巴特母親、那位酷似李慧的年老女人的笑容。

在初看到這個鏡頭的震撼之後,她在回家的路上反復把這個鏡頭思索了好多遍,越來越覺得這個結局未免有些刻意了,逼格不是太高,但是當她想要尋找新視角的時候,卻赫然發現這個鏡頭有著她之前從未思索過的一層含義在裏面。

想到這裏後,她激動得雙手顫抖。

然後她開始打字了。

“今天去看了《飛越瘋人院》,想到了自己。”

“我也是精神病患者。”

“我和那些精神病患者一樣默默忍受著一切:我默默忍受著小學就有的小隊長中隊長大隊長三道杠的分級制度,默默忍受著上課不能喝水課本要放在左上角進教室要喊報告,默默忍受著家長說不能早戀,默默忍受著男生不能蓄長發女生不能染發打耳釘。長大後,我默默忍受著上司用我從前不能忍受的話罵我,默默忍受著辦公室裏的勾心鬥角,默默忍受著行業裏的潛規則。再以後,我應該還會這樣,默默忍受著自己的孩子從出生開始就要遭受不可理喻的戶籍制度,默默忍受著他去默默忍受我從前默默忍受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