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7章 一個無解的追問

第二天一早整個劇組就從土城拉出去,到十多公裏外的戈壁灘拍沙塵暴。

當然,劇情是沙塵暴,前些天早就拍過類似的飛沙走石鏡頭畫面了,平時這裏也不是隨時都有,而且整個劇組到沙塵暴的場面裏去拍還是很危險,沒那個必要,所以今天主要是模擬天氣實地拍攝,盧哲超還一大早就跟導演攝像一起觀看了之前單獨拍的景色畫面,很震撼,佩服了攝像組的膽大,年輕的導演攝像也表示了對電影事業獻身的決心。

等到倪星瀾上場,那就是兩台固定在皮卡車上的工業風扇來模擬狂風,還反復調整了距離,能把衣服吹到平行即可,別真的飛沙走石打磨了當紅明星的臉,那就得不償失了。

盧哲超找了塊布壓在腦後棒球帽下,看著就跟日本鬼子那披風帽一樣,但防風遮陽很有效,他又坐在移過來的紅色遮陽棚下,近距離的看化妝師和助理給倪星瀾做打扮,還給妝容提建議,哪怕一夜都沒怎麽睡好,倪星瀾還是專業的,反復的在重新看劇本,然後閉上眼感受模擬那種情緒,睜開眼的時候明顯能看出來她在竭力切換自己的身份,但有點難,有些表情模淩兩可,又或者做出來很生硬,反倒是臉色的憔悴讓化妝師比較容易調整。

說起來這種戲,她臉上的粉底就跟油畫整個畫了一遍似的,整個色調重了不少,有種醬油抹過的味道,再加上嘴唇“幹裂發白”,很慘了,當然往好了想,也能有效的保護皮膚不受惡劣環境的傷害。

盧哲超還要讓她更慘:“喏,劇本上你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在沙塵暴裏面,再也看不到了,這不是你可以決定的,這是命運的安排,哪怕你曾經跟他有過美好的日子,但這一刻失去了,永遠的失去,再也沒有了,來,跟我看著遠處那個點,那個沙丘頂部,插了標尺的那裏,專注的看著,回想我這幾句,永遠失去了,他說話的樣子,他張開手臂幫你擋風遮雨的動作,他在批評你,或者說你笨的樣子,永遠,再也看不到了……”

語調很平緩,像在念畫外音,更有點催眠似的口吻,化妝師都察覺到偷偷瞟了眼盧哲超,但倪星瀾已經把視線聚焦到遠處,長長的眼睫毛哪怕是化了憔悴妝,還是很清晰的帶出來顫抖,不規則的顫抖,只有很近很近的目光才能觀察到那雙眸子裏的瞳孔在放大,那是種生理上本能在希望看得更多,看得更遠的反應。

其實一直在說話的盧哲超轉頭偷偷對遠處張望的導演做個OK手勢,再把手指在嘴前做個鴨嘴噤聲,導演果然就沒有喊哢,只是用對講機呼叫所有部門準備開拍。

盧哲超回過頭來拍拍穿著破舊旅遊沖鋒衣的女主演:“去吧,去告別……”

倪星瀾就有點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了,盧哲超在她旁邊低聲:“不一定要說話,甚至不用發聲,做你自己,你不是在演繹角色,你的悲痛,你的沮喪,你的世界,這一刻你只是想表達你的情緒,曾經的一切都成了過去……”

等盧哲超往後一退步,旁邊軌道上的攝像師就被推著一直跟倪星瀾並行,而且是緊張的用耳麥通知彎腰賣苦力推車的助理:“慢!快點,慢,草!臥槽!”

攝像師在很多劇組是僅次於導演的高層,助理以為罵他,有點嚇著了,卻聽見耳機頻道裏導演那邊也在情不自禁:“好!好,穩住!穩住……太牛了……草!臥……槽!”

中國語言真的有些奇妙,特別是這臥槽二字,光是語氣和前後輕重音不同,就能帶來完全不同的褒貶意。

盧哲超沒有到導演的遮陽棚下面去看,抱著手臂眯著眼和其他劇組成員站在後面,看著那個身影帶著從昨晚開始就越發加重的孤獨、哀傷氣息踉蹌而行!

這一跑就是幾十米,攝像師分明發現倪星瀾根本就沒在乎地上悄悄標注的終點位,又或者幹脆就忘我一般眼神定定的,帶著通透的絕望!

可能換做其他演員都要喊哢了,借助偶爾幾個移到正面的眼神特寫,導演肯定明白這種狀態可遇不可求,直接提醒:“上穩定!上穩定……”話音剛落,攝影助理就竄出來,身上穿著件黑色皮背心,從腰間伸出來一只金屬臂,嫻熟的控制著金屬臂上的一台攝影機,起碼還有兩個人跟在他身邊幫他保證扶著設備和別摔了,後面還有人在跟著理線,其他人都很緊張。

拍娛樂片無所謂,基本上只要大概對上劇本就行,搞藝術就是這點煩,一點點不滿意,或者狀態不好就可能重來,假如是演員已經情緒演到位,攝像或者燈光、照明哪個環節沒做好,導演會當面罵娘噴一臉口水的,所以現在誰都能看得出,光是個背影,倪星瀾就演出氣氛來了,工作人員們簡直膜拜:“臥槽……真的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