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狼?狗?活魚?死魚?

身體放輕松,下午的時間就過得很快,甚至還有閑暇心情聽老師指導學生。好像也不是很難理解嘛,於是中間休息的時候,石澗仁會抱著手臂站到後面的墻邊,欣賞那些畫板上水平參差不齊的畫像。

原來這就是西洋畫,跟自己涉獵過的琴棋書畫完全是兩回事。

既然拿定了主意明天還要來,石澗仁就沒有把那一摞書帶走。這時候他心裏轉悠的已經是從碼頭到美術學院的路途,中間要換兩次車,每次五毛錢,一天往返就得三塊錢,一個月四十五,路上單邊幾乎要花一個半小時,按照自己在美術學院周圍好像還很能搶生意的勁頭,看來自己是要搬到這邊來住了?

碼頭那邊有時候晚上都要上工,這裏才下午五點不到就收工了,晚上自己還可以去攬活兒呢。

這麽一想,十九歲的棒棒簡直覺得兩個月三千多塊都是白來的,心花怒放之下忍不住笑出聲來。

太過高興,沒注意到面前風馳電掣一般沖過幾條身影,其中一個閃躲不及撞在了他身上,下盤極穩的石澗仁倒是沒什麽反應,只感覺被風吹了一下似的,但一個年輕人就哎喲喲的摔到地上了!

石澗仁很抱歉地想伸手去拉,對方看著他肩頭的木棍麻繩和一身略顯臟舊的衣衫,卻一臉晦氣地避開他的手,揉著屁股站起來:“狗日的棒棒,沒長眼睛麽?走在路當中找死啊!不曉得滾到路邊上?”

與碼頭上那些斤斤計較的張狂商販不同,對方根本當他是空氣,罵罵咧咧地跑著追自己的同伴去了。

手還舉在空中的石澗仁看著對方的背影,只能苦笑。

棒棒就是這個社會最底層了吧?

甚至連走在路中間的資格都沒有?

看看人家身上光鮮的運動服,同伴間笑鬧傳遞的足球,人家大學生瞧不起自己這最底層,好像也是理所當然?

但石澗仁沒覺得有多屈辱,在碼頭被呼來喚去亂罵的時候更多,而且動不動還上手打罵,現在大學生的態度已經算很平和,最重要的是他已經想通了,可以正視這個自己處在社會最底層的現實。

選擇有很多種,意氣用事的用強壯肌肉招呼回去,但這種爆發又有什麽意義呢?

征服不是用這種手段。

換取別人尊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讓自己的經濟地位提升,但靠一身高档衣服,手裏拿個大哥大,獲取這樣一種膚淺的所謂尊重,就真的了不起了?

原本他下山的目標是兼濟天下,難道眼前的這點挫折就讓自己迅速把目標墮落到這樣的地步?

心懷遠大志向的年輕布衣有些自嘲地笑了。

那種經濟地位的轉變對自己來說,其實是唾手可得的,就算是盯準了和耿妹子一起做那送貨生意,就能不停擴大規模,拉起幾十個搬運來給自己賺錢,好像就能變得有錢了,可那是自己想要的麽?

那就失去了自己用平靜之心觀察社會的入世心態,只能糾結在每天算計賺錢上了。

入世不光是要在這個社會獲得認可,最重要是得體驗生活的每一朵浪花。

新的一朵浪花立刻就來到了。

剛順著校園走到大門口,又有幾條身影圍過來:“就是這個生毛賊!哪裏來的生人,敢在這裏搶生意!”

正是中午被石澗仁搶了生意的那幾個棒棒。

棒棒手裏都拿著竹竿,看起來就是天然自帶武器,氣勢洶洶地顯得很有殺氣!

石澗仁愣了一下,卻不太驚慌,對方有五個人,周圍沒有同行,連看熱鬧的人都沒有,行人學生都吝於把目光投向這些底層人。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這種嘲諷也是送給對方的,用繩索吊在背上的白布烏木棍都沒有拉到手中,他指著周圍:“大家都是棒棒,就是路邊的幾條野狗,未必你們還要狗咬狗?”

衣衫襤褸又面色枯黃的幾個棒棒愣了一下:“你說什麽!你敢罵人?!”又相互鼓勁地拿著竹竿擠得更緊一些,也許這種肩並肩圍攏來的感覺讓他們多了點底氣。

打一架?

拿出背後的烏木棍,把這幾個棒棒打一頓?

石澗仁有些哂然,那才是真的狗咬狗,徒增笑話呢。何況哪個謀士是自己打打殺殺解決問題的?他雙手一拱:“兄弟我是朝天門碼頭水上走,千百弟兄抖三抖!幾位朋友未必不曉得我們的名號麽?”

充滿江湖味的兩句話,雖然是他隨口杜撰的,卻嚇住了剛才還唾沫橫飛要收拾不識相小子的街頭棒棒,立刻就有人縮肩縮頭退開去,而且接二連三都退開!

石澗仁看看站在那兒的一個最壯實的棒棒還在那裏左顧右盼直發愣,笑笑不說話了,拱拱手,轉身去搭公共汽車,再不回頭看。

果然,直到他登上公交車,那幾個棒棒依舊小家子氣地蹲回到路邊,連追著罵兩句的勇氣都沒有,只是遠遠飄來幾句若隱若現的冷言冷語:“你還不是個窮眉日眼的棒棒,驚風扯火的嘿了不起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