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蘇李氏的話像一把刀刺進的蘇恒的心裏。讓他忽然之間有一種被拆穿的窘迫。哪怕在蘇李氏提出這件事之前蘇恒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但事實就是蘇李氏說出口,他卻無從辯駁。

“住口!”蘇恒不想聽這些汙言穢語,“你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東西?你在侮辱毓娘的名節!”

“我侮辱她的名節?”蘇李氏就笑了, 她一手怒指蘇恒的鼻子, 難得放肆的表示出自己的不滿和委屈, “若我說的不對, 你又惱羞成怒作甚?你就是心虛!你就是心裏有鬼!”

蘇恒聽不下去這些話了,命人直接堵了蘇李氏的嘴, 將人扭送回李家去。

且不說李家看到蘇李氏被這樣送回來,早聽說她推長公主如水的李家人嚇得魂飛魄散。李家根本就不願接收。仿佛這般接回來的不是李家的親生女兒,而是一塊燙手山芋。一旦收下蘇李氏, 皇後娘娘就會找李家麻煩似的。人才到李家大門口,便被李員外郎親自攔在了門外。

這廂蘇李氏蘇家回不得,李家進不去,走投無路地大鬧一場, 差點沒一頭碰死在李家門前。

白皇後和徐宴不會因為她可憐就放過她。所有人都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白皇後可不管蘇李氏在夫家娘家受過怎樣的苦, 這都不是她對蘇毓出手的理由。

蘇毓撞到腦子這兩日,神志都有些遊移。斷斷續續的記憶回來,她甚至想起了許多小時候早已被遺忘的記憶。尤其是重要的記憶,仿佛昨日重現一般在腦海裏盤旋。當初被拐賣並非蘇威動的手。蘇毓如今想起來, 或許蘇威有想過要動手, 但真正出手的人其實是蘇家老太君。

走失的當日是她八歲那年的花燈節,那日是大歷難得不宵禁的日子。素來不大出門的蘇老太君那日破天荒帶她和府上的姑娘出門, 去逛一年一度的花燈會。

天色漸晚, 燈火闌珊,擠擠攘攘的人群。蘇老太君在靠近花燈遊街的鬧市包了一間廂房。她人在包廂裏坐著,姑娘們對外面的熱鬧好奇, 她難得宋孔允許姑娘們出去轉悠。蘇毓其實並不想去,但姐妹們都出去了,她便也被嬤嬤牽著手拉到了一個面具的攤位前。

熙熙攘攘的街道,晃動的燈火,她指著一個紅臉的惡鬼面具讓隨行的嬤嬤買下來。

那嬤嬤的長相蘇毓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自己面具帶上臉以後就失去了意識。昏沉沉之中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是蘇老太君的聲音,她在讓仆從丟掉她。

再醒來以後,她便已經在人牙子的籠子裏。身邊是哭哭唧唧的聲音,很一張張惶恐又臟兮兮的臉。或許是當時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蘇毓如今想起來還記得人牙子甩鞭子的聲音和呵斥。

蘇毓靠在床柱邊回憶起蘇老太君慈和的模樣,與當初冷漠地說要將她丟掉的人聯系到一起。雖然人死如燈滅,但如今回想起來,還是忍不住會覺得心情沉重。

說到底,蘇家除了蘇恒對她是真心疼愛,好像當真沒有太多的溫情在。

嘆了一口氣,蘇毓命人進來收拾。

在屋裏縮了差不多十日,蘇毓的神志和記憶已經清晰起來。仆從聽到屋裏的動靜,尤其是林嬤嬤,重重地松了一口氣。公主自從醒過來便有些不大對勁,不僅對駙馬爺漠不關心,連兩個孩子都不聞不問。林嬤嬤等近身伺候的仆從看在眼裏,哪怕沒問出來,心裏也急得發慌。

端著沐浴的器具和熱水,伺候蘇毓沐浴更衣。

短短的半個月過去,蘇毓人整整瘦了一圈。原本就窈窕的身子,如今看起來頗有些弱不禁風的意思。衣裳穿在身上都有些空蕩蕩的,兼之蘇毓身形筆挺。一舉一動,反倒有種風流的體態。

願意走出屋門,已經是正月裏,又是一個冰冷冷的雨天。收起來,今年的大歷的降雪沒有去歲的多,一直在下雨。冷冰冰的雨水打在瓦礫上屋檐上,庭中樹木上,青石板以外的泥土都變得泥濘。蘇毓披了厚厚的狐裘走出院子,轉悠了一圈才發現徐宴人不在府中:“駙馬爺呢?”

按理說,正月裏是要沐休的。若朝中無要事,徐宴都是在家中。

林嬤嬤看她終於問起徐宴,趕緊湊上來回話道:“年前贛州發了急報入京,說是入冬以來連日大雨,南邊五河河水暴漲,沖破堤壩。贛州以南的地方全遭了洪澇。朝中派人去處理洪澇一案,姑爺不是去歲因治水方子得了萬大人賞識,被派去了南邊治水了。”

“治水?”蘇毓驚了,徐宴去治水這麽大的事兒她都不知道?

“駙馬爺走了好幾日了。”林嬤嬤就知道蘇毓沒將徐宴的話聽進去,不然也不會這般漠然,“臨走當日,姑爺在你耳邊說了好一會兒話。當時殿下正在作畫,沒吭聲。”

林嬤嬤說的這事兒蘇毓有印象,但蘇毓只記得徐宴在她身邊坐了許久,別的都沒有印象:“他不是要招待南陽王?人接回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