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刀劈老鬼子

決鬥就在趙司令的墳前進行,野豬峪的百十名鄉親,縣鄉兩級政府的數十名幹部和工作人員,以及省外事辦的同志和日本尋訪團的十幾號老年男女都圍在旁邊觀看。

不光有活人圍觀,小野俊的骷髏和趙司令的英靈都在默默注視著這場跨越世紀,遲來七十年的決鬥。

橋本隆義使用的太刀是家傳寶刀,他的祖父曾經在日俄戰爭中使用過這把刀,他的父親在南滿鐵路株式會社當警衛隊長的時候也使用過這把刀,後來這把名叫橘之丸的寶刀傳到隆義手中,和他一起輾轉中國戰場,斬下了一個又一個反日分子的頭顱,趙司令就是死在這把刀下。

小野耕作神情肅穆,拿出清酒和白綢子幫養父擦拭橘之丸,清冽的酒水流過刀刃,一枚枚圓滾滾的液珠順著鋒利的刀鋒滾落,橋本隆義面露神聖之色,用白綢子將刀擦了又擦,嗓子裏吟誦著腔調悲哀的日本小調。那夥日本人則用崇敬的目光看著他們的長輩,靜默不語。

橋本已經是年近百歲的垂暮老人,此時卻奇跡一般的站了起來,並且步履穩健的走了幾步,小野耕作虔誠的幫他脫下西裝,解下領帶,挽起袖口,將一根畫著旭日的白布帶子紮在額頭上,老橋本單手拿著寒光閃閃的太刀,站的筆直,任山風吹拂著衣襟,神情慷慨激昂,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七十年前,自己還是意氣風發的憲兵大尉,身穿黃呢昭五軍服,白手套,黃馬靴,藍色刀帶,威風凜凜,英氣勃勃。

那邊,老程頭把光板羊皮襖脫掉,露出貼身的白布衫子,腰間纏著一條黑色的大帶,免襠褲子黑布鞋,大刀在手刷了個刀花,紅綢飛舞,虎虎生風,下面頓時一陣叫好。

一陣激揚的歌聲響了起來,“大刀向鬼子們的頭山砍去,全國武裝的弟兄們,抗戰的一天來到了!”是劉子光領著大夥唱的,此時他已經完全淪為了看客,倒不是不想出手,而是覺得這場決鬥屬於老人,自己不應該,也沒有資格插手。

隨著歌聲,在場每個中國人的心中似乎都有一團烈火在燃燒,縣鄉政府的一些小年輕也跟著唱了起來,唯有張書記和唐副縣長面露不悅之色,向來是眾人矚目焦點的他們在這種場合下被忽略,偏偏又毫無辦法,只能努力壓制著怒火,想著如何善後。

對決開始,瘸腿的橋本隆義表現的一點也不像殘疾人,甚至也不像是年近百歲的古稀老人,反而像是一個發了瘋的魔鬼,他雙手高舉武士刀,如同他的戰友在奉天、在盧溝橋、在南京、在長沙、在瓜達卡奈爾和硫磺島那樣,以大無畏的姿態猛沖向自己的對手。

老程頭的威風也不減當年,大喝一聲揮刀迎上,兩把刀對撞在一起,流傳數百年的日本名家打造的精鋼武士刀和山裏粗陋鐵匠鋪打造的鬼頭刀擦出無數耀眼的火花,圍觀眾人發出聲聲驚嘆,這可不是電影裏的場面,而是真實的冷兵器對決啊。

常年坐輪椅的橋本身子早就糠了,幾波狂風驟雨般的攻擊過後,他就有些吃不勁了,扶著橘之丸氣喘籲籲,襯衣口袋裏有個用過的注射器,誰也不知道,老橋本的力量來自於剛才偷偷打的一針毒品。

垂死野獸的掙紮是危險而致命的,但畢竟鬥不過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山裏的野豬都不在話下,何況是個垂暮老人,逗的橋本氣喘籲籲之後,老程頭翻轉刀背磕在橋本手腕上,橘之丸脫手而出,被他抄在手裏,雙刀並舉:“橋本,投降吧!”

橋本大罵一聲:“八嘎!”依然猛撲上來,老程頭和他擦肩而過,用繳獲的日本刀輕輕在他胸前劃過,然後兩人背對而立,周圍一片寂靜。

橋本胸前的白襯衣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剛才還宛若惡魔的他此刻變得異常平靜,從戰爭狂魔橋本少佐變成了大家所熟悉的橋本老先生。

他從容地問道:“程桑,我知道你是神槍手,當年那一槍為什麽不打我的頭,而是擊中我的大腿?”

老程頭說:“那一槍我是失手了,本來是想打掉你的卵子再打你的頭的,結果錯打到腿上了,像你這種殺害婦孺的懦夫,不配當爺們。”

橋本隆義恍然大悟,微微鞠躬:“阿裏卡多,我的明白了。”然後胸前飚出一股血箭,整個人跪在地上,正對著趙司令的墓碑,五官開始慢慢僵硬。

橋本死了,死在老遊擊隊員的手裏,死在糾纏他一生的敵人面前。

小野耕作撲通一聲跪倒,痛哭失聲,其他日本人也跪了下來,在場的中國人卻都沉默不語,各懷心事,老程頭殺死了日本友人,這是一樁涉外的刑事案件啊,上面怪罪下來,從領導到看客們誰也脫不開幹系。

……

張書記一言不發,帶著縣領導班子扭頭便走,現場只留下高鄉長和縣公安局長進行善後工作,縣局的警察想把老程頭戴上銬子拉走,老程頭也願意伏法,但是野豬峪的鄉親們卻不同意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是天經地義,如果老程頭應該給橋本老鬼子抵命的話,那先前橋本欠下的幾百條人命怎麽辦?難道說就一筆勾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