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茅塞頓開

隨團訪問聽起來逼格很高，見的是一國元首，談的是政治經濟兩國邦交這種地球上最高大上的話題，普通人可以拿出來吹一百年。可實際上從行程本身而言，屬於很枯燥很無聊的事情，從機場迎接開始，基本上你只有兩件事可以做：一，微笑；二，握手。

走出機場的時候，唐謹言覺得自己的臉都僵了。環顧使節團的其他成員，卻個個雲淡風輕，這就是差距啊，逼格上的差距。面上看去，現在唐謹言和這些人差不了多少，可本質上，他還是當初在仁川堆著笑臉應酬在官僚之間而內心深處從未投入的那個人，從來沒有變過。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訪華帶給唐謹言一種很怪異的感覺，與在韓國和官僚們應酬有很大的區別。

這是故土。他出生於此，在這裏哭出了人生第一個發音，哪怕在韓國二十年，對於中國連一點記憶都沒有了，中文依然是他的母語。

中國的官員對待他的態度也挺特殊的，因為他是華裔。幾乎每個和他握手的官員都會用非常親熱的語氣說一句：“哎呀，原來唐會長是華裔！有空要多回故土交流啊……”

這種親熱和官面上應酬的虛偽親切是完全不一樣的，唐謹言能夠感覺到這種親熱發自內心，應酬的成份很少。無論什麽身份，中國人骨子裏總藏著一點華夷之辨，你身上流著的是中國人的血，中國人對你就是會更有一點親近感，雖然這態度影響不到邦交層面，但確實並不作偽。

站在這片土地上，會有一種血脈被喚醒的感覺，讓唐謹言心靈產生了些許悸動。

此刻樸槿惠正在人民大會堂廣場出席歡迎儀式、檢閱儀仗隊。使節團沒有隨行，而是住進了釣魚台國賓館。二十七日這一天的行程都是政客們的戲份，舉行首腦會談，記者會等等，二十八日才是中韓商務交流會。但經濟使節團這一天也不是沒事做，有專人陪同參觀交流。

然後唐謹言就看見了蘇山。

唐謹言笑了起來，這老家夥顯然是個紅色商人，出現在這裏簡直理所當然。好久沒見面，一見之下倒還頗為親切。故人相見，兩人也就沒隨團，落後團隊好幾米，自己在後面敘敘舊。

蘇山也沒多廢話，笑道：“把大唐甩手給你，果然是英明決定。換了我自己在那裏管，九成九不如你。”

唐謹言笑道：“身份不一樣罷了，老爺子坐擁百億身家，水平可比唐某高多了。說真的，大唐你也別光甩手，有很多地方我挺希望有人能幫助出出主意。”

蘇山笑道：“你這語氣，好像遇上瓶頸了？我怎麽覺得是蒸蒸日上，一點問題都沒有？”

“瓶頸算不上，確實是蒸蒸日上。”唐謹言沉吟片刻，還是道：“是我個人，總嫌不夠快。”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找項目下了投資，第二天就回本，第三天富可敵國，那是在做夢呢吧。”蘇山笑道：“你也不是激進的人，怎麽總給我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感？步子邁得太大，當心根基不穩當。”

唐謹言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

“只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蘇山悠然道：“你我也算忘年交，老頭子冒昧問一句，你的目標有多大？”

唐謹言低聲道：“若說擊敗三星呢？”

蘇山怔了怔，啞然失笑：“在韓國，擊敗三星？那你也就跟韓國之王沒什麽區別了。”

唐謹言笑了笑，沒回答。

蘇山又道：“和三星剛正面，在世界層面來說不算什麽，可在韓國是不可能的，別想了。”

唐謹言愣了一下，忽然把握到了什麽問題。

蘇山這話其實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比如說蘋果和三星的官司，華為和三星的官司，都是跨國官司，打得有來有去，遷延日久。中國人美國人可不管你什麽三星李家，剛的就是你。可身在韓國，擡起頭來卻只看見了井口那片天空，很多事情一葉障目，沒能跳脫出來。

唐謹言深深籲了口氣，自嘲地笑笑：“枉我一直自以為格局不錯，如今看來，簡直小得可憐。”

蘇山笑道：“我可什麽都沒說啊，看你這樣子好像想到了什麽？”

“老爺子言者無心，卻驚醒夢中人。什麽事情都只考慮韓國內部，憑個卵和三星鬥啊……”唐謹言雖是在笑自己，可看上去反而輕松了許多，頗有種打破了慣性思維醍醐灌頂的感覺。

沒有外力，純靠在韓國內部向上爬，就算爬到頂了天，也就那彈丸大的地方，有個屁用啊？不提別的，光說三星，人家三星是只靠在韓國內部的生意嗎？人家生意早就做到全世界去了好不好……

換個角度說，生意做得大有什麽用，沒有國外勢力，又能讓誰對你投鼠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