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兄弟獄中三人行(第2/6頁)

日復一日的《新聞聯播》又開始了,趙紅兵閉目養神。趙紅兵當然感覺得到身邊騰越和老曾等人的殺氣,他們像是一群盜獵者,想殺掉一只被鐵鏈牢牢拴住的猛虎,只要燈一熄,就是他們動手的時候。現在趙紅兵閉目養神,就是為了晚上能有生的希望。

任何的逆境中,趙紅兵從沒放棄過求生的欲望。而且,他從來沒想過依靠別人求生,只想依靠自己求生。

臨熄燈前,騰越又開始了高談闊論。他高談闊論的內容無非就是兩個方面:一、像是偉人一樣,臨死前緬懷一下自己的英雄事跡;二、發泄自己對社會的不滿。

今天,騰越顯然是要緬懷自己的英雄事跡,他說起了當年坐牢時的經歷。

“當年,我們在監獄裏一個房間8個人,我是第4個死的。”騰越搖頭晃腦,仿佛無限唏噓。

“那3個都怎麽死的?”刀哥知道,現在必須得有人接話,否則騰越自言自語,肯定會很無趣。

“呵呵,你知道管子隊不?”騰越搖頭晃腦。

二東子插話:“難道全是擼管子的?一群人,成天啥也不幹,成天擼管子,就比誰擼的次數更多,射得更遠……”

二東子話還沒說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除了氣得鼻歪眼斜的騰越。騰越本來想描述一件十分牛逼的事情,哪知道二東子這一打岔,把氣氛全搞壞了。

“我知道菜刀隊、紮槍隊,還真不知道管子隊,難道是槍管?”刀哥趕緊說。

“操,槍管牛逼啥?我們那時候的管子才叫真牛逼!那時候,社會上牛逼的都是管子!胸前掛著根塑料管子的最牛逼!”

“胸前掛根管子?這是啥幫派啊?”

“不是說了麽,就是管子隊!”騰越說。

刀哥一臉迷惘,騰越越發得意,說:“就你們這群小崽子,誰有當管子隊的膽量啊?各個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掛管子……怎麽了?”

“你知道管子隊從哪兒出來的嗎?全是從監獄和看守所出來的!十多年前,國家有了保外就醫的政策,監獄裏治不好的病人,只要不是殺人放火的罪名,就全都放出去就醫。這個政策可真是好政策,我們這些判了幾十年大刑的人,全都有了方向。可是問題來了,腿斷筋折的病監獄裏都能治,想傳染上個肝炎什麽的,又沒途徑,這時候,就有人想出了新辦法。當時監獄裏搞衛生的時候經常能用到火堿,火堿這東西實在是厲害,只要遇見水再到了肉上,那肉是立馬烏黑一片。要是吞下去,食道立馬就爛了。我們監室就有一個人,偷著藏了一小塊火堿,然後,偷偷地吞了下去。”

“臥槽!”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地驚嘆。

“吞下去以後,這人馬上就捂著胸前疼得滿地打滾,嘴裏釀著血沫子,嗚嗚地喊,也聽不見他說啥。這下管教也不知道是出了啥事,監獄的大夫也不敢給看,沒辦法了,只能送到醫院救治。到了醫院一看,完了,食道被燒壞了,再也接不上了。只能在食道上切個口,然後再在食道上接個管,管上面再放個塑料漏鬥,平時的營養液什麽的都從裏面灌進去。還有牛逼人物,饞酒了就往裏面灌酒!這些胸前掛著管子的人,就叫管子隊!”

“哎呀臥槽。”所有人都聽得汗毛直豎。

刀哥咧著嘴問:“那食道什麽時候能好啊?得多長時間?”

“好?一輩子都好不了,管子掛一輩子!走到哪兒就掛到哪兒!”

“這人能活嗎?”張國慶問。

“活得好不可能,活得不好還不可能嗎?再說,就這樣出去的人,哪個還想要自己的命?他們這輩子,都別想再和正常人似的吃飯了。”騰越說。

“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刀哥說。

“出去了,就有自由!懂不?”騰越說。

騰越這句話說完,整個看守所都鴉雀無聲了。沒有失去過自由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自由的可貴。而看守所裏這群已經失去了自由,又會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自由的人,自然明白自由的意義。可能所有人都在盤算著:如果給我自由,讓我失去終生吃飯的權利而且脖子上還掛著一根管子,我願不願意。

騰越當然也知道大家都在想什麽,長嘆了一口氣說:“吞火堿也沒那麽容易,就算是你下定了決心,可你分量掌握不好,還是白扯。當時我們監獄裏有個哥們兒,特別實在,一口氣吃了一大塊火堿,結果,監獄裏的大夫來了的時候,人都死了。再說,現在有人造食道了,就算是你又吞了火堿,也出不去嘍!”

這故事有點嚇人,幾乎號子裏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還健全的食管,並且咽了口唾沫。

看到自己講的江湖往事收到了意想中的效果,騰越頗有些得意,繼續說:“這些插著管子出去的人,活到現在的,可能一個都沒有。平時無論是走在大街上還是在飯店裏,在外面混得再好的混子,只要是見到胸前掛了管子的人,全都躲著走。這些戴管子的人,各個都是亡命徒中的亡命徒!他就算是打殘了你也是白打,哪個看守所敢收啊?哪個監獄敢留啊?除非他們真犯了命案,否則啥事兒都沒有。這些人,你怕不怕?躲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