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下有賊(第3/4頁)

圍觀的人中有兩個穿著保潔制服的大姐,她們手裏還拿著抹布,可那兩張臉小六記得特別清楚,上次就是她們在小六面前演了出勤勞致富的好戲。原來又是騙局,小六積蓄已久的怒火終於爆發了,掄起拳頭對著經理的鞋拔子臉一陣猛打。

保安及時趕到,經理趁機逃脫,十來個人把他圍在中間,再沒還手的余地,拳腳雨點般落下,他只能蜷成一團,盡量不被打出內傷。一只尖頭皮鞋重重地落在後腰上,他疼得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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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他已身在一間臭氣熏天的屋子裏,發黴的草席餿飯菜,濃烈的臭腳丫子味和馬桶裏的尿騷味混在一起。他嘔不出來,肚子是空的,早就餓得眼冒金星,渾身上下骨頭散架般的痛,身上很多地方還有著大片大片的淤青。

屋子不到二十平米,卻睡了十多個民工,這些人穿得跟乞丐沒兩樣。屋裏除了上下床外連張椅子都沒有,又悶又熱像個蒸籠。過了很久他才知道,這就是所謂工人房。

工人房是為黑工地服務的,馬仔們在這裏為老板尋找幹工地活的壯年男子。幹的是牛馬活吃的是垃圾食,不給工錢,也不準逃跑。這類報道新聞裏有過,現在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真像在做夢,小六腦子一片混沌,世界陌生的一面讓他措手不及。身份證連同身上的火車票和散碎毛票全都不見了,八成是黑公司的保安把他打暈後搜走了。

事已至此,恨也無濟於事,得找機會逃。他小心翼翼地借上廁所的機會觀察外面的環境,看守很嚴,馬仔們手裏有刀,只能等待機會。

三天後,他和二三十個民工被悶罐汽車拉到了陌生的工地,工頭以買工傷保險為由收走了所有人的身份證。這些身份證不會再還給這些可憐的人們,為的是防他們逃跑,工資也不會發,反抗的後果就是打,往死裏打。當晚,小六親眼看到有人被打掉了滿嘴的牙。

開工第一夜,夥食還算不錯,能見到點油星和肥肉丁,他吃了個飽,趁人不注意還揣了兩只饅頭。

淩晨四點,他跟著另外一個工棚的兩個民工成功地跑出了工地,一路狂奔不敢再回頭。穿過危險的高速公路,他們只敢走偏僻小路。第二天,他和那兩個民工分了手,逃跑時為了不被人發現連衣服也沒敢帶,只穿著條褲衩,就這樣流浪了好幾天,才走回城。

救助站裏人滿為患,每天都有很多指望混碗飯吃的人過來。他沒法告訴管理人員確切的住址,家早沒了,他連媽住哪也說不清。政府提供的免費食宿是有期限的,十天之內必須做出決定——繼續找工作還是回老家。

救助站少不了來“撿料”的人。“料”就是救助站裏的流浪者,“撿料”的卻分很多種,有工人房的馬仔來尋壯年勞動力;有搞搶劫的,要身體好又不怕死的少年;還有人來這裏找女人,不論年紀美醜,騙去當小姐或者拐賣到很偏遠的鄉下賣給農民當老婆。撿到合適的料後,只要帶對方去簽一份自願離開的文書,就不會有人再管以後的事。

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撿”到了小六,他有一份不要經驗和學歷也不要押金的工作機會。

老男人穿著救助站發的舊衣服,眼裏的精明卻與旁人大不相同。他是個老千,希望小六加入他的隊伍。他說騙子也是一份工作,自古以來自從有了人就有騙子,這個世界就是大騙子和小騙子組成的,只要放下思想包袱,這份工作很有前途。

小六跟著老男人走了,人在走投無路時,最重要的還是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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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人手下有七八個人,大家都叫他梅老板,小六也跟著叫。他們住在一棟出租屋裏,日子不錯,頓頓都有肉吃有酒喝。不開工時,大家都苦練業務,有人練習洗牌和換牌,也有人研究溜門撬鎖,閑來無事大家還會互相切磋,學術氛圍濃厚。

梅老板說吃這碗飯得憑實力,可不比讀大學,隨便混混也能混到文憑,手藝不行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萬一被警察抓住不僅害了自己,還會連累大家。梅老板使用頻率最多的局就是在公交車上配合著騙手機,還有在長途汽車上“帶籠子”,偶爾也做做賭局。

這支隊伍分工明確,有人負責“搭腳”(下套),有人負責“講正”(講解和說服),有人負責望風,如果是賭局的話,還有專業的“馬師”(洗牌高手),梅老板每次都做“老板”(坐莊)。不過賭局不太好做,很多人被騙一次就不會來了,風險也不小。

梅老板是把小六領進門的師父,除了入門的一些簡單內容,他最愛念叨全國各地騙子們的路數,炫耀自己見多識廣。

福建的騙子大多是農民,但他們通常都玩高科技,什麽信用卡透支、中獎、六合彩特碼之類的信息都是他們弄出來的。上海的騙子形象最好,多以有錢人身份出現,西裝革履,世界五百強國際大公司首席代表,開口就是千萬美金以上的定單,還帶著洋腔,什麽生意都得先付好處費,否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