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家的路上,見到丈夫讓林琴兒有些興奮,開始跟薛冰講一些寫作班子裏面的趣事,說誰誰鬧了什麽笑話了,葉書記又怎麽風趣了……前幾次薛冰回來時她憂郁的神情都不見了,忙碌的工作讓她又成了大家矚目的焦點,生活在她眼裏又充實了起來。

薛冰敏感地意識到,妻子對他這次回來,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特別的高興,她嘮叨的事情全部是她的工作,而不是夫妻之間的思念之情。也許分居的生活讓妻子把更多的精力投入了工作當中,從而擺脫了心理上對自己的依戀,也再沒有時間來體會一個人的孤寂了。

薛冰還是很高興看到妻子現在這個狀態的,他的工作一時難有起色,跟妻子的分居還要持續一段時間,妻子在工作方面找一點精神寄托,就不會老是要求他調回來團聚,也減輕了他的心理壓力。

只是林琴兒談到葉衛紅的時候,那種贊賞的口氣讓薛冰感到隱隱的不快,男人們對自己最親近的女人贊賞別的男人總是會有些嫉妒的,更何況贊賞的還是自己的對手。只是因為夫妻團聚一次不太容易,薛冰不想妻子不高興,於是勉強陪著笑容聽她興奮地講個不停。

忙活了半天,晚飯做好了,薛冰和林琴兒坐到了餐桌旁開始吃晚飯。林琴兒體貼地夾了一筷子菜給薛冰,說道:“多吃點,在陳家夼鄉可吃不到我做的這麽好的飯菜。”

薛冰假裝貪婪地吸了一口氣,誇獎說:“還是自己老婆做的飯菜香。”

林琴兒高興地說:“你知道就好。”

本來飯桌上的氣氛很親昵,不該林琴兒提起了葉衛紅:“冰,我覺得我們以前誤會了葉書記了,他這個人其實挺好的。”

薛冰的臉沉了下來,可是還是強壓著心裏的怒氣,說了一句:“我誤會他什麽了?”

林琴兒沒注意丈夫的臉色變了,還沉浸在興奮的心境中,自顧地說道:“我看他工作上挺負責的,對我也很照顧,不像別人傳說的你們兩個人之間有矛盾的樣子。”

薛冰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呵斥林琴兒說:“你一個女人家都知道什麽,人家給你一口好氣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林琴兒被薛冰舉動嚇愣了,以為薛冰是因為吃醋才這樣發作自己,於是含笑埋怨薛冰道:“你別小氣了,我跟葉書記只是工作方面的接觸,你吃的哪門子醋?”

薛冰今天回來的路上看到葉衛紅侵占他的工作業績已經是有些失落了,為了請張濤去西海縣,又低聲下氣地求了葉衛紅一番,心中的火氣一壓再壓,此刻在家裏聽妻子這麽維護葉衛紅,怒火一下子發作了出來:“你知道什麽就說我吃醋?你知道你們在一起總結的果樹經濟是我一手在全縣推廣的嗎?你知道我的縣委書記職務是因為被葉衛紅舉報而被免掉的嗎?葉衛紅為了我這個縣委書記的職務,發現情況該向我匯報不匯報,反而直接向省裏面捅,他不是小人是什麽?”

家庭是一個男人的避風港,他不能在外面宣泄的情感在家裏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泄,薛冰只顧了自己宣泄得痛快,沖著林琴兒大聲地嚷著,卻沒顧及林琴兒的感受。在林琴兒看來,一向在她面前說話都輕聲細語的丈夫,突然變得兇神惡煞起來,不禁委屈地呆住了。

醒過神來的林琴兒越想越生氣,因為丈夫回來滿心的高興勁一下子都沒有了,這段時間以來因為薛冰的事情,她夾著尾巴做人,在工作中陪盡了小心,私下裏已經覺得委屈的不行了,卻從來沒有在丈夫面前發作過,因為她覺得丈夫受的壓力已經很大了,她應該體諒他,寬解他。現在丈夫不但不體諒她工作中受的委屈,反而因為她說的幾句話向自己大發雷霆,指責自己,真是太過分了。

林琴兒是新時期受過教育的女性,讀過《玩偶之家》的,知道覺醒了的女性不是男性的附屬品,更不是男性發泄不滿的工具。新社會女人也占半邊天,娜拉出走以後,絕不會有像魯迅先生筆下的下場的。看薛冰還在自己面前嚷嚷,林琴兒越發生氣,不禁把手中端的飯碗猛地放在桌子上,站了起來,大聲說道:“你一個大男人在外面受了委屈,有能耐去找讓你受委屈的人發作去,在你老婆面前跳高叫嚷,算什麽本事。”說完越發感覺委屈得想要哭,就轉身跑進了臥室,躺到了床上,開始抽泣起來。

薛冰本來還氣勢洶洶,被林琴兒這一句話一下子擊倒了,妻子的這句話打在了他最自尊的地方,也是他最脆弱的地方,讓他一下子沮喪到了極點。

男人被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瞧不起,這一刻薛冰感到很心痛,甚至有了想哭的感覺。

躺在臥室裏的林琴兒不知道她刺痛了男人最脆弱的自尊,還以為丈夫會心疼她,進來安慰她,向她認錯。半天卻一點動靜也沒有,越發覺得委屈,默默地蜷縮在在床上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