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梁德冷笑著看著何峰和薛冰離開,這就是官員,跑到這不切實際地說了一通,然後就開口借十萬塊錢。梁德敢打賭說薛冰借這十萬塊,根本就沒有什麽切實的依據,只是在他腦子裏隨便想出來一個數字而已。

何峰還說羞辱了他們,自己說錯了什麽了嗎?他只不過是很實際地問了一下借了錢怎麽來還,難道這都不應該嗎?

薛冰說拿人格擔保?他的人格能值十萬元這樣的巨款嗎?我梁德可是要為這十萬塊錢對冠東村的村民們負責的。

要知道賺一點錢是多麽的不容易。

梁德眼前浮現出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思緒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三十多年前,梁德剛剛九歲時候的一個冬夜,他跟父親拉著一輛板車行走在海邊的路上,海風夾著雪花,呼嘯著抽打在臉上,臉像刀割一樣的生疼。父親在前面拉,梁德在後面推,他們拉的是是一車重重的糧食,要在天亮之前送到濱海市去。

淩晨,糧食總算送到了。雇主把一盆冰涼的熟地瓜幹扔在了桌上,父子二人餓得顧不得涼熱,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幾下子就把一盆子地瓜幹一掃而光。回來的路上,車子已經變得很輕,父親拉著梁德和一個小口袋,口袋裏面有大半袋子玉米面,這就是父子倆辛苦了一夜拉貨的報酬。

父親就是因為這麽辛苦才很早就病逝的,迫於家庭貧困,梁德小學沒畢業就下來幫母親拉車,賺錢養家,真是切實地知道每一分錢都飽含著辛勤的汗水,都來之不易。

不錯,冠東村是有了錢了,可那也是他梁德帶著頭辛辛苦苦地幹出來的。做隊長的時候,總是他推第一車,推著上千斤的小車在松軟的土地裏壓出車轍,別人再往裏推;做書記的時候,他帶著頭蹲守在地裏,飯在地裏吃,會在地裏開,半月半月的不回家,沒白沒黑的幹,這才換來了畝產超千斤的紅旗,冠東村自此名震濱海市。

今天這個叫薛冰的,單憑著自己父親的老家是陳家夼鄉,跟自己拉拉老鄉關系,就想輕易地把十萬塊拿走?梁德感覺這個家夥真是沒經歷過什麽世事,心中甚至對其有點輕蔑。那天梁德跟薛冰喝酒,還覺得他性情豪爽,談吐也不錯,值得一交,現在看來不過是一個張狂的有點不知自己是誰的家夥而已。

對梁德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了,薛冰回招待所的腿變得特別的沉重。雖然魯迅先生說希望本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的,可是真的到了沒有希望的時候,這種沮喪的滋味真不是人受的。

薛冰不知道該如何回去跟鄉裏面交代,雖然他是一把手,可以不用向鄉裏面的其他幹部匯報工作,可是鄉裏面的幹部們如果知道他在縣裏碰了一鼻子灰,會怎樣看待他那?

薛冰想到他當著全體幹部的面紅口白牙地說要解決水源問題,現在卻一點辦法也拿不出來,看來他在鄉裏的威信還沒有樹立起來就已經喪失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薛冰想要燒起的第一把火竟然燒到了自身,他甚至埋怨自己不該急躁地就提出打井的方案,如果他像幾個前任鎮黨委書記一樣,不做什麽激進的動作,熬它三五年,說不定上級領導考慮到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能把他調離這個窮困的山鄉。

去陳家夼鄉的客車早已經開走了,今天他還是回不了鄉裏,回到了招待所的薛冰躺在床上,宿酒搞得他的頭是那麽的難受,想要睡一會,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這些天的事情在腦海裏一幕一幕的閃現。

難道要被眼前這點困難困住嗎?薛冰有些不甘心地問自己。不行,他絕不是一個可以無所作為的人。不論什麽難題都應該有解決的辦法的,可這個辦法在哪裏那?

問題的症結在哪裏?是不是他本身的問題?薛冰想到了自從被降職以來,他的心始終處於一個浮躁的狀態,一味地想要做點什麽來證明自己,他是不是被這種的心態困住了?

是不是應該檢討一下自己?尤其是今天到梁德那裏借錢,梁德會如何想他今天的行為?一個基本不相識的陌生人,突然登門說要借十萬塊錢這麽大的一筆巨款,換到是自己心裏會怎麽想?他能夠僅僅讓對方用人格擔保就拿走十萬塊嗎?

肯定不能。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自己都做不到的,卻還振振有詞地責問別人,薛冰不由得為他今天在梁德那的表現感到羞愧。自己根本就沒有全面的考慮這筆錢應該怎麽借,怎麽去還。設身處地為梁德想一想,他對自己的態度還算客氣的那。

忽然想起了張濤那天對自己說的淡然,看來他過於執著於一時的得失,蒙蔽了頭腦,有些不能去真正地認識事物的本質了。

想到這裏,薛冰站了起來,他覺得應該去找梁德道歉,為自己無端的指責人家道歉。從昨天兩人一起喝酒的情況來看,薛冰認為梁德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就算他不肯借錢,自己也想要交這個朋友。